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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個法學博士,”楚娣說。 “他是留美的,蜜月旅行環遊世界。他們是在紐約認識的。” 楚娣把頭一摔,不屑的把鼻子略嗅了嗅。“那匡小姐醜。”作為解釋。 “年紀也比他大,這廖仲義又漂亮,也不知道這些外國人看著這一對可覺得奇怪,也許以為中國人的眼光不同些。這天下午四五點鐘他一個人回旅館來,開旅館的是個老小姐,一塊吃茶。他怎麽告訴她的?楚娣啊?” “說他太太上城買東西去了。” “噯,說去買羊毛襯衫袴去了,沒想到天這麽冷。——後來找到了,正下雨,先只看見她的背影,打著傘坐在湖邊。” 極自然的一個鏡頭,尤其在中國,五四以來無數風景照片中拍攝過的。蕊秋有點神經質的笑了起來。 “把她一只絲襪勒在頸子上勒死的,”她輕聲說,似乎覺得有點穢褻。“赤著腳,兩只腳浸在湖裏。還不是她跟他親熱,他實在受不了了。噯呦,沒有比你不喜歡的人跟你親熱更惡心的了!”她又笑了起來,這次是她特有的一種喘不過氣來的羞笑。 又道:“說她幾張存摺他倒已經都提出來了。” 楚娣悻悻然道:“也真莫名其妙,偏揀這麽個地方,兩個中國人多戳眼。” “所以我說是一時實在忍不住了,事後當然有點神經錯亂。——都說廖仲義漂亮,在學生會很出風頭的,又有學位,真是前途無量,多不犯著!” 九莉當時也就知道“你不喜歡的人跟你親熱最惡心”是說她父親。她也有點知道楚娣把那醜小姐自比,盡管羞與為伍。 很久以後她看到一本蘇格蘭場文斯雷探長回憶錄,提起當年帶他太太去湖泊區度假,正跟太太說湖上是最理想的謀殺現場。他看見過這一對中國新夫婦,這天下午碰見男的身上掛著照相機,一個人過橋回來,就留了個神。當晚聽見說女的還沒回來,就拿著個手電筒到橋那邊去找。雨夜,發現湖邊張著把傘,屍身躺在地下,檢驗後知道她是從一塊大石上滑下來的。是坐在大石上的時候,並坐或是靠近站在她背後的人勒死她的,顯然是熟人。她衣服也穿得很整齊,沒有被非禮。 文斯雷會同當地的警探去找他的時候,才九點鐘,他倒已經睡了。告訴他太太被殺,他立刻說:“有沒有捉到殺我太太的強盜?”偵探說:“我並沒有說她被搶劫。” 她戴著幾只鉆戒,旅館裏的人都看見的。湖邊屍首上沒有首飾。在他行李裏搜出她的首飾與存摺,但是沒有鉆戒。他說:“按照中國的法律她的東西都是我的。”把他的照相機拿去,照片沖洗出來都是風景,末了在一筒軟片裏找到了那幾只鉆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