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佛图夜雨（二）

有时回忆 · 发表于 2008-3-24 20:49

九月份在北方是已经真实地走进了秋天的时候，随处可见金黄的落叶飞舞和湛蓝高远的天空。然而C 市却依然处于阳光肆虐的王国，可见再美丽的东西，当它开始展现最后的辉煌的时候，也会让人感到可怕。

高二第三个星期一，上午二节课后。吴唯非得拖我去看有没有信，而我则在盘算是否需要到食堂去买一碗豆浆，毕竟这是难得的课间天堂，竟然有二十分钟之多。吴唯最近和高一的一个小女生打成了一片，两人已经分别去长江和嘉陵江看日出和日落各一次，并挂着月票在市里游车河两圈，这还不够，他们居然还想到天天通信！我一直反复地劝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还要靠写信来维持联系是非常虚伪的，实验室后面的小山坡，操场边的荚竹桃林，寝室旁飘满绿藻的池塘，情调地方如此之多，你们完全可以互相传递纸条，并趁机牵住她的手不放。他对我嗤之以鼻。

慢慢地摇晃到门口，传达室的小黑板上清晰地写着我的名字。我会有信？竟有人给我写信？我的心在刹那间骄傲地膨胀起来。信封是很普通的样子，寄信人栏用很娟秀的字迹写着“内详”，我更加激动起来了，谁都知道这个“内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神秘，意味着倾诉思念，意味着。。。

唰的一声，我把封口撕了个粉碎，这实在太不礼貌，没办法。两张小小的，薄薄的纸飞扬在晴朗的空气中。一张是我划的词，上面用红笔在“织云弄巧”的“织”字上轻轻地划过，改成了“纤”，我的上帝，她懂这个！另一张则是这样写的

同桌的你：不知道是谁把你的“大作”放进了我的抽屉里，现在完壁归赵，按道理你应该向我道谢或者磕三个大响头。（这是哪家的道理？）有个提议，不知你是否愿意接受？（当然！！！）这学期我们都是学文科的人，英才的教学质量我们铁中是比不上，但是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且我们铁路系统在全国各地都有子弟校，我们能否把彼此的试卷和复习资料交换看看。你看这笔买卖是否可行？如你同意，请在接信之日即回信告之；如果不同意，就当我没说过。请你将此信退还给我。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我这个要求也不过分，不要对你周围的人说。否则不好交代！！！！相信你不会这么快就忘我的名字，落款处不要写“英才”，注明“内详”就行了。

同路的人 M

我的手怎么不听使唤了，一直哆嗦。然后我再也不管吴唯，转身便朝教室狂奔而去。

我现在面临的问题有两个：一是我根本就没有学文科，二是我怎么给她回信？第一个问题实在算不上问题，文科班那几个傻小子经不起感动，只要对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弄点卷子出来根本就不难。关键是第二点，这封信啊，这封信啊，轻不得，重不得，呆不得，滑不得，酸不得，粗不得。座在位子上，我想得头疼欲裂，都没出个头绪。算了，我比较适合夜间工作。　　　　

夜晚很快就降临了，站在家里的阳台上，看夜的羽翼轻轻地挥去最后一抹黄昏，无月的天空星光格外清晰，微凉的江风送来一阵泥土的气息，醇和而生动。犹豫了好大一阵子，我走进房间，拧亮台灯，我固执地喜欢使用日光灯，而不用白枳灯，我觉得日光灯干净。在这干净的光线下，铺开纸，任笔尖在纸面上轻盈地滑动，这是我一天中最属于自己的时刻，自己的喜悦和伤悲，自己的真实灵魂，一扇门和两叶窗就可以隔开整个世界，哪怕是暂时的隔开。

同路的人：　　很意外地收到你的来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以为你已经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了，每天在车站等待着你的出现，可是最终都是失望，倒不是为了什么，只是想看到你的样子。那样我会感到心里很踏实。　　我当然会尽自己的努力帮助你，但是我很不习惯你的语气，为什么偏偏要把这种真诚的帮助称之为买卖？难道我在你的眼中就只是一个可靠的生意伙伴？我不喜欢你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我知道是你心理对我，对很多东西都有着天然的防备，我会努力消除这种戒心的，希望我们的相处和交流是很自然的状态。　　英才是省重点，我不否认。但是这个不应该成为我们之间的阻力，你何必隐约地显示出重点与非重点之间的区别呢。那是命运的安排而不是可以屈服你的理由。　　卷子我会及时寄给你的，放心。　　珍重，夜深了，祝你好梦。　　　　　　　　　　　　　　　　　　　　　　　　　　　　黄涛　于9月26日夜12：30　　　　

写完后，看看桌前的钟，才8：40 。我就是这样，喜欢把落款的时间写到深夜。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理。　　　　　
站在邮筒前，我小心翼翼地刷了厚厚的一层糨糊，然后把邮票端端正正地贴好，封口的那个时候，真的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随着被封在里面了，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抚平信口，仿佛这样可以抚平自己忐忑的心。剩下的就是漫长的等待，等待。　　　　

随后的两个月，是我至今为止最快乐的日子。文科班的兄弟们果然义气深重，不仅是试卷，连练习题也一并打包给我源源不断的搬运过来。每个周末，她便在校门口的树阴下静静地站着，那么仪态万千的站着，那么盈盈可握的站着。我们交换试卷，我们一起走一站路，虽然是车水马龙，人声喧沸，我觉得却只有她在我的身边，其他的都是身边的电影和背景，只有我们是真实的。一站路完后，我们就要各自一方了（我才知道她搬了家），我们会站在车站的音响店面前听一首歌，谁也不发表评论，就这么听着，我也知道了她最喜欢的歌就是《光阴的故事》。　　　　　

11月29日，当我们依旧要分别的时候，她淡淡地笑了笑：“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明天是我的生日。我约了几个朋友在家里聚一聚。如果你愿意，就晚上8点来玩玩。”我怎么会不愿意？我的心当时就混乱得不成样子，她邀请我，她说明天她生日。我送什么礼物？我穿什么衣服？头发总得剪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