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佛图夜雨（二）

有时回忆

希望能够，把它完成。这算是夙愿。

　　　　　　　　　　　　　引　　子

夜深。

雅阁车在干净的路面上轻盈地滑动。

山城的美丽只有在夜晚尤其是雨夜才能展现得淋漓尽致。嘉陵江水缓慢而坚决的流动着，没有影子，没有脚步，似乎看不到它前进的痕迹，但是它的确就这么走着。尽管有两江环绕，但是对于这个城市的人而言，惟有嘉陵江是真正属于自己的，长江只不过是一个路客。

滨江路这两年已经建设得很成个样子了，乔木，华灯，笔直延伸的水泥路面。
路旁还残留有些若干年前的民居，四根长长的支撑木上架了一方端端正正的房子，被本地的居民形象地称为“吊脚楼”。因为靠着岸，所以不必有水上人家那种漂流无依的感受；因为面着水，所以能比陆上居民多享受一些水的灵气和江风的清凉。这其实是一种很通透的生活方式，尽管有些俗气得窘迫，却很亲切。可是政府嫌它给直辖市丢脸了，堵着追着拆。

金松对我懒洋洋半死不活的样子很是不满。他一直觉得我把他压迫了，从我们在中学时相互打了一场在学校声名遐迩的恶架并从此割头换颈以来，他不断地有此类抱怨。使我频繁地感觉他象极一个怨妇，很不给我挣面子，但是他竟然挣票子。目前的他已经坐拥千万家身，而当年老大我依然在股票散户厅一头臭汗的啃面包喝康师傅矿泉水。

“听点什么吧。”
看着我昏昏欲睡的神情，他打开CD，熟悉的旋律喷薄而出：“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这么多愁善感的流泪初次的青春。。”

刹那间，我分明看见，故事缓缓走来。  

[ 本帖最后由 有时回忆 于 2007-7-18 12:30 编辑 ]

有时回忆

三年前一个普通的夏日清晨。
我坐在办公室的软皮椅上呆望着面前的一堆文件，心里实在是有些烦躁不安。当一个人面临选择的时候略有烦躁应该是很正常的，但我却感觉自己很不正常。文件上的铅字在我的眼里迅速地跳动，好一阵子我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眼皮在跳的缘故。尽管外婆从小就坚定的向我灌输左眼跳灾，右眼跳财的朴素迷信，而我却固执地认为无论怎样，眼皮跳始终不是好兆头，这是我多年的历史经验所证明了的，所以我对它有着原始的恐惧，而且最为关键的是，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生，也无法很好地区分每一次跳动究竟是灾难的预警还是自然的生理调节，这就让我在频繁的眼皮活动中提心吊胆，我也随之变得猥琐了。

电话铃声适时的响起，抓起话筒，分管副局长齐明康浑厚的低音一字一顿：“办公室吗？我齐明康。黄涛在不在？”。我迅速地从眼皮的猜想里摆脱出来，脸上不自觉地堆起笑容：“齐局长啊，您好，我就是。”“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我马上来。”

放下电话，我下意识地再望了望桌上的文件和被自己坐得有些磨损的坐椅，把T恤衫的下摆往裤子里收了收，转身而去。门在身后很清脆的哐铛一声，对于我来说，这不是关闭而是另一扇命运之门开启的声音。

齐副局长办公室的红旗明显地有些脏了，很没精神地偎在墙角，象一只巨大而懒散的宠物。窗边那几盆花倒还精神抖擞，无论颜色和形状都很到位，局长本人看上去也很到位，恤衫质地高贵，头发很短很倔强地矗立着。
“齐局长。”
局长严肃地看看我，头很恰当地朝大班桌对面的椅子偏了一偏。我慢慢地蹭过去，千万不能走得太快，这点技巧我是掌握了的。

“法规处的梁副处长要下到东阳技校去锻炼。局里考虑，你跟他一起去，做校办公室副主任。学校工作嘛，是很锻炼人的，千头万绪，方方面面，你的文字不错，具体事务多学习。总的来讲一个原则，办事，做人。”
局长知道用不着征求我的意见，一时间我也没有想到很合适的表态的话，只好努力地笑，笑得很虔诚很感激的样子。

这个任命我三天前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无所谓意外惊喜。Ｃ城的干部队伍最近在大规模的调整，我的一位至亲是原市教委主任，他们这个层次的干部面对这次大换血，考虑的就不仅仅是自己的去向问题，还有自己身边人的去向。于是在他为自己安排好去市人大任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的事情后，我也得到了这次提拔。他对我宣布这一消息的时候面无表情，我已经习惯了，他就是这样，哪怕是亲戚，帮你办事也没有多余的话。办成了就说组织是信任你的，你自己是努力的，机会也是好的。办不成也不解释。

梁建华随曾局长到下面的几个区县去检查工作未归，这就意味着我至少还有一段时间慢慢处理自己的事情。而当我坐回自己的办公室，细细想来，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事值得使用“处理”这个词语。
按照一般的情形，接下来我多半应该对自己的新单位进行必要的想象，单位环境，单位效益，福利待遇，人际关系，甚至可以细化到有没有略带姿色能够平添工作乐趣的女同事。然而我却做不到，因为我对东阳，太熟悉了。

东阳技校是C市近两百多所技工学校中唯一的一个局直属的事业单位。校长，书记均由局里委派，享受正处级待遇。局里需要干部使用，也往往直接从东阳征调。现在局里的人事处，技能开发处，党办，局办的头头都出身于那里。大家既是校友，和局里的土生干部相比又算是外来户，由此同仇敌忾，紧抱成团，整得局里的方方面面恨得牙关发紧却也无可奈何，“东阳”帮大旗飘飘，威名震慑局机关乃至各区县劳动部门。而我，很不幸地就出身东阳，父母都曾经是那里的中层干部。
在回东阳的问题上，我与我的那位身在高位的至亲有过不小的争执。我的理由很简单，现在局机关里对出身东阳的干部很是厌恶，而且关键的在于现职几位局领导都与东阳毫无瓜葛，去那里前景无疑是很暗淡的。既然要走曲线，还不如弯到下属区县劳动局挂着，才是比较过硬的基层经历。他默默听完我的理由，一言不发，半个月后我的父母便接到他老人家的电话，落实了这个安排。为此我在家里向父母痛陈厉害，大为抱怨，当然也只实现于背后议论。

第二天我的叔公便将我叫到了他的住处。
“对这个安排怎么看？”
庭前小院的树阴很浓，各种不名身份的小昆虫在凝聚着粘稠气息的夏日晚风中愉快的飞翔，让我很没来由地想到“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典故，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忧伤的想，然后出于掺杂了一丝敬畏的基本礼貌把我的理由再次陈述，并于适当的地方作了很技巧的渲染。

漫长的等待后，叔公缓缓开口。
“我在八十年代就和东阳打交道，这个单位我是了解的，很有代表性。”
我无言，他老人家也没有让我发言的意思，顾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是学校，但是一级独立的机构，下区县看似锻炼人，但你不容易沉下去，浮在面上历来不好。而且这个学校现在的班子成员里基本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没有必要再花精力去建立新的上层关系。感情终归是有基础的。我搞了三十年教育，有了这么一个观点，学校人际关系之复杂，超越一切单位，东阳又可以说超越一切学校，五八级直到六八级，连续十年学生留校，而且不是个别，是一个年级一个年级的整体留校，其中很多的子女也是如此，又有彼此的婚姻连接，师生，家庭，姻亲，各种关系混为一体，把它的工作搞好了，出成绩了，基本就算是在人际关系这个学科上毕业了，你还年轻，问题是要出的，出问题，出差错宁愿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出，好补救。”
夜色沉寂，我没得选择。

[ 本帖最后由 有时回忆 于 2007-7-15 13:49 编辑 ]

御风

官场如战场
来不的丝毫懈怠
人生机遇就那么几次
需要抓住
...................
极具现实的一篇小说
期待下文

无舟飞渡

语言亲和，故事真实感很强。因不知其发展，不敢妄评更多，期下文，问作者安！

风影如烟

晚上来细读

偶有花落至

大明的文字，是十分的沉稳的，用词也很平缓，读过的已经清晰，继续关注

有时回忆

C城的阳光在中午达到颠峰状态，地面上处处跳跃着白得耀眼的光斑，让人无法直视。烈日蒸腾起强烈的热焰，似乎可以将人完全的包围与淹没。
在这火的狂欢季节里，一切阴凉的东西都失去了本身的意义而退化成人们心理上的一种安慰，仿佛穿行于沙漠的行人眼角里远在天边的绿洲，望着它也是享受，当然，不排除有更加烦燥的可能。

我们几个人围坐在一家尚还凉爽的饭店雅间里。
于权，周雪峰，张彝，王小佳，用于权电话里约我的话来讲，局团委在家的领导同志都来了。我甚至可以很清晰地想象出他说这句话时划动的手臂，摇晃的脚尖。他始终固执地认为他是我的伯乐，言下之意我的蹄子无论如何不可冲向他。而我，即使认了自己是匹马，也有着狠踢他一把的冲动，不知忍得多么辛苦。

现在同志们围坐在一起了，除老于外，神情都颇为悲壮。我暗暗地猜测张彝是否有和我拥抱一下的可能，社保局的团总支书记非常可爱，我至今还能回想起她第一次参加局团委年会的时候给在坐的同志们带来了多大的心理压力。晚上聚餐，她所在的那桌轻松地搞定四箱山城啤酒，外带两瓶长城红。喝得老于心里疼痛不已，因为下午他就反复强调过我们的经费不多了，要节约同志们，尽量吃得简朴一点，庄重一点。同志们轰然应诺的样子让他很是满足，没想到“社保出了个张书记，天助我团”，这是安检所小李在叫抬第四箱过来时的肺腑之言。

而后若干次会面，张书记与我的目光从不正面接触，让我添了很多幻想。女孩在欣赏强者的同时，其实更爱惜的是弱者，而且做弱者可以免费享受女人最伟大的母性。目前，将去东阳的我，无疑是弱者。

老于照旧做开场白，端起酒杯，清清嗓子：“让我们为这一届局团委委员里第四个登上正科级岗位的黄涛同志举杯”，大家饮了。“让我们为由此上溯到公元一千九百五十一年C市劳动局团委成立以来，第一千三百五十七名登上正科级领导岗位的黄涛同志再干一杯。”王小佳第一个撑不住，哇的一声便喷了出来。我则毫不犹豫的抬起我的左脚，快速地思考他上次扔保龄时是哪边屁股受的伤，这是我一惯的原则——痛上加痛才是有纪念价值的痛。
这时，老于腰间的手机很阴险地响了起来，他拔出来恩了几声后，默默地把电话递给了我：“你听听。”我漫不经心地拿过电话，刹那间，周围的同志们无一例外的看见了我的泪水。

御风

关键的时候米有下文了,够狠的.

偶有花落至

刹那间，周围的同志们无一例外的看见了我的泪水。

呵，满是疑惑与期待。。。。。。

有时回忆

　　　
一九八七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　　　

我茫然地站在车站，等待三路电车的到来。周围已经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群，在金黄阳光的照射下，我很奇怪地联想起棋盘上的跳棋，不过那个颜色明确，泾渭分明，没这么乱得慌，但都是不停地在跳着。   　　　

二十分钟过去了，没有车的影子，我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变换左右脚站立的重心，以寻求最理想的支撑点，同时开始暗暗地后悔昨天晚上把书包装得太沉了。
每一个新学期开始的前一天晚上，我都有收拾书包的优良习惯，用精美的年历纸把书们包得结实牢靠，科不分主次，书不分厚薄，看着它们安详地排列在写字桌上的时候，我有非常宁静的满足。它使我感觉离学习，离知识很近，是那种不需要付出努力的靠近。开学后，随着时间的流失，封面的破损，我也就越走越远了，心里就开始期待下一次的包装。就这样，我在包装与磨损中走进了高二年级。     　　　

今天不是开学，只是去读补习班，我知道自己的头脑不大清楚，往往分不清轻重，因为我的天性就不愿意衡量和做出选择，并认为让一个没有选择习惯的人去选择是最悲惨的事件。现在我就面临选择，究竟是这躺车就走呢？还是等等她。
她的名字我不知道，她的年龄我不知道，她住哪儿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对她什么感觉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三个月前等车等得百无聊赖的时候，不经意地逮住了她的样子。至今为止我都没能看清她到底长的什么模样，只怪阳光太过强烈。

和她一起挤车是一件甜蜜而痛苦的事情，我的所有精力会在这一瞬间用完。
要控制眼睛不去看她背影，要控制鼻子不去闻她身上幽幽的气息，要控制身体不去接触她温暖的脊背，这样我真的以为自己是在打一场撕裂自己的战争，一天的力气用完，虽然符合一天之计在于晨的道理，但这纯属是私人之计，身心疲累的我来到学校，还有什么心思。
这样，我以全年级倒数第十一名的成绩在烈日下就读补习班了，我自己最后给自己平衡的理由是——爱的代价。　　　

电线抖动了。无轨电车蹒跚的出现在转盘那头，我得朝车站前方移动了。
C城的公交车司机都熟练地掌握着一个技巧，当你误以为车要靠站的时候，当你小心翼翼地接近车子感觉成功已在咫尺之遥的时候，司机们会忽然猛踩油门呼啸而去，在前方两，三百米远的地方停住，等人群夹杂着叫骂，愤懑纷涌过去，车门已经关了，车上的乘客和司机，售票员带着合谋成功的微笑怜悯地望着下面气急败坏的人们，全不管他们和自己一样都属于这个城市。这是一场旷日已久的围追和突破的较量，每天都在城市的各个车站上演，它甚至已经成为大家习惯的智慧比拼方法，无所谓成败，重要的是参与。我们有权不参与么？  　　　

我信心十倍地朝车站的前方狂奔而去，似乎我不是想上车，而是想追逐前方的什么东西。然而今天我失败了，狡猾的司机在进站前两百米的样子就停车下客，想要再奔回去对体育成绩长期在四，五十分左右徘徊的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垂头丧气的边往回走边想这是个什么兆头。不妙吗？但万一是反的呢？民间长期有梦是反的的说法，意指你若做了什么梦一定得朝它的反面去推算才有正确的预示，而尽管现在艳阳当空，我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黄涛”，我听见有人大呼我的名字，在那辆正从我的身边奔驰而去的车上，吴唯正朝我拼命挥手。
这是学校里我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如此狰狞称谓不是我自封的，而是校政治处肖主任亲自圈定，真正的官方认可。我为此在校领导面前辩解得脸红脖子粗，甚至声泪俱下，因为我心里觉得被划进一个小圈子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意味着我们要承担更多的关联责任。谁做了坏事，人们用的谴责句一律将会是复数主语，比如黄涛他们又怎么怎么了之类。很烦。    　　　
吴唯如常斜跨在学校操场上那对锈迹斑斑的双杠上等着我，嘴角牵着似有似无的笑，这笑容对匆匆从校干道走过的女生们来说极有杀伤力，与他那个同样杀伤力巨大的外号：“小老广”正是绝配。

那时的山城还很是落魄，除了因为人多而勉强挤身于大城市的行列之中外，别无可取之处，沿海都市成了市民们梦想的天堂。首当其冲的是广东和香港，而香港还未回归，咱们自己的地盘羡慕和嫉妒起来都要方便一些，于是，一切时尚的时髦的新颖的出人意表独树一帜的人或事都被统统冠以“老广”的称谓；一切看不惯的标新立异的不可理喻的也统统可获得这光荣称号。
他今天穿了一条“罗卜裤”，据说是本年度粤港至为流行的款式，裤腿肥大无比，裤脚却猛地收窄收紧，走起路来风起云涌，怎么看怎么象古代大侠的练功行头。当他省了两个月的午饭钱把这裤子买回来时，眼睛闪着狼也似的疯狂光芒。

当我神情痛苦地提着大书包来到他面前，他赶紧跳下来：“黄涛，我帮你看了，你在二班，另外，老袁叫我们和刘可下了课去他那里一趟。是不是那天的事发了？”

在放假的最后一天得知自己得读补习班之后，我的心情特别恶劣，面子上过不去不说，假期娱乐计划自然被毁之一旦，我象一头困兽似的在教室里转圈子。想去打一架吧感觉不太合适，我还没达到那种毫无理由就大动干戈的境界。
看见我这个样子，吴唯和刘可很不落忍，苦于不知如何帮我，这个问题最后还是我自己解决的，我在转圈子的时候一不小心脚踢到了做清洁用的水桶，灵机一闪，便有了主张，于是剩下半个小时里我们用了拖帚，桌子，椅子等工具，把这个庞大的水桶挂在了天花板的吊扇钩上，里面还有半桶水，一开风扇开关，随着扇叶的转动，有水珠均匀挥洒，简直诗意极了。

[ 本帖最后由 有时回忆 于 2007-7-23 10:4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