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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14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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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紫烟轻绕 于 2015-8-16 14:34 编辑
“后来呢?”我问。
“后来,梅花精被推下诛仙台魂飞魄散,殿下被下了一种叫忘年的忘情毒,之后被封太子,再之后天帝赐婚,他与新婚妻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而人间天上,再无南山鹿召南。”召南看我听得有味,又问,“你可知,你日日看护的银河是何来历?”
我想了想,关于这银河,我确实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得日夜守着这些河灯,但凡有这些河灯有一丝异象,都得禀告上去。便问她:“是何来历?”
“来自南山无量海。”
“啊?”
召南看我一脸惊讶,“那些河灯,是三界生灵,几乎整个宇宙的力量。这里直通无量海,被海内的怨气与凶灵日渐感染,除了用三界生灵的力量强行压下别无他法。否则你以为处罚你上哪不好偏要你守银河?可不是什么美差。稍有不慎,小心尸骨无存。包括我守护的这棵神树,上达九天,下通人间黄泉,根系深远。当年太子历劫,无量海波及银河,银河波及神树,神树波及人间与地狱。是以,当时那场灾难天人共愤。即使梅花精魂飞魄散都不足以弥补那场滔天大错,所以太子被绑诛仙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才被放下来。”又说,“我原本叫小九。有一次太子来我树下,见了我,问我是不是叫召南。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太子,早被惊喜冲昏头脑,哪还有心思回话。不想他问了那一句话后不多时便走了。谁知他走了,你来了,也不问我就叫我召南,跟你讲很多次你都不听。”
我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是我刚银河不久,是个晚上,闲着无事,远远看见一树红花跟颗夜明珠似的,便想着去看看。谁知就听见了一个男人与召南的对话。等那男人走了,我便自来熟的跟召南说起话来,“你叫召南啊,我叫白灵。”
岂知召南竟袖子一甩,怒怒而去,对我十分不待见。我也不觉得有多么不好意思,仍然日日来缠着她说话。其实那会我是盼着那一树红花哪天结果,我好吃几个果子。谁知后来召南跟我说,那树只开花,不结果。我一语噎在喉咙,从此对这神树再无半分好感。
召南第一次跟我开口讲话,是在被我缠得烦不胜烦之后,骂我说,“笨蛋,我叫小九,不叫召南。”
我还不信,只以为她骗人,仍旧日日召南召南地叫着。这会听她讲起这事,才觉她真不叫召南,她果然骂得对,我就是个笨蛋。便对着召南,哦不,小九,一阵心虚讨好地笑。
“这么说,你便是在那时喜欢上太子的?”我又问她。
“谁说我喜欢太子了?”小九怒我一眼,继续说,“后来,太子总时不时来找我说话。很多时候,都是他讲,我听。他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召南的人,那时我才知道,太子对梅花精用情有多深,却苦于忘年的抑制。他每想起一段关于鹿召南的片断,哪怕一个瞬间,都会迷茫痛苦好久。那种深爱于灵魂的牵扯,不是当事人是不会领悟的。太子如斯,也不枉鹿召南诛仙台上的那支舞了。以生命作舞,只为换太子永远记得她。”
“奇怪,这段秘辛连我都不知道,你又如何知道的?”我摇摇头,似信非信,总觉得故事太过深远。
谁知小九又骂我,“说你是笨蛋还真是笨蛋。别忘了,我可是守护神树的神女,凡是这神树经历过的事情,我都知道。”
“那为什么我不知道银河的秘辛?”我反驳道。
“你来银河才多长时间,我来银河多长时间。况且你当这秘辛是随便就能说的么?”
我想了想。好像也是。便终于不再问了。
那天,小九走的时候,我在神树上睡觉。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正在一个时空里急速下坠,依稀听到一个声音,说,“召南,我所能为你做的,就是唤醒太子的记忆。”
之后我仿佛陷入了沉睡,然后梦见了很多事情。
我梦见当年的诛仙台上,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鹿召南,白衫红裙,英气逼人。一双眼睛如清霜雨雪干净澄澈,说起话来铿锵有力。我看见了她的舞,以生命为媒,带着灵魂,透着魔力,要让你与她一起沉浸在那方小小的世界里不可自拔。自她脚下起,绽放朵朵红梅,向外延伸,最后铺天盖地。然后,随主人一同坠入无生死域。
然而,就在鹿召南堪堪跳下台的那一刹那,对面诛仙柱上的君子匪一声悲切,“召南……”
那一刻,那种撕心的惨叫,竟听得人莫名惧怕。然后就见一头独角兽急急奔来,一头扎下诛仙台,一个人影被打了上来。
独角兽以自己的生命救下主人。然而,此时的鹿召南已被诛仙台下的天雷打去大半生修为,昏迷不醒。
再后来,天帝命人给君子匪和鹿召南种下忘年,一个被发落银河,看守河灯,永世不得踏出一步。一个被封太子,新婚燕尔。
对于此事,天帝命各人三缄其口。曾有一个小婢在太子面前不小心说漏了嘴,被推入畜牲道,永世轮回。
我又梦见无量海的那段日子里,鹿召南与君子匪过火海,前方尽是孤魂野鬼,虫蛇满布,火焰翻滚,腥风扑面。君子匪眉眼凌厉,将奄奄一息的鹿召南紧紧护在怀里,一步挨一步,将那些痛楚生生受了;过鬼域时,两人紧紧相依,在他们头顶上的空间里,许许多多巨大的铁块崩裂开来,纷纷跌下,他们一路穿梭,任前方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而整个天空全是乱哄哄的声音……很多时候,他们都睁着双眼,生怕无名的鬼魅再次来袭,即使睡觉,都要轮流。
那是一段真实的生死相依的日子,爱的热烈又惨烈。
神树的空洞将我带回了南山,在南山之巅,我看见了火狐狸,用一丝真气凝成的幻象,难为这么些年过去,还认得我。想来,她该是专程在这等我,见了我还不等我开口,只切切的叫了我声“姐姐”便嘤嘤地哭起来,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一时间感慨万千,还记得最初认识狐狸时,她刚修成人形,十分胆小,遇到丁点风吹草动便吓得返回原形逃回狐狸洞。她狐狸洞跟我住的地方很近,我见她可怜,逢着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留点捎点。一来二去,就熟了。多少年没见这狐狸哭,乍一见,只感觉恍若隔世,也就楚楚地望着她,对于她,我想我还是想念的。
狐狸说,她在这等了我快两千年。等得都快绝望了,如今终于等到我来,本来有很多话要跟我讲,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想哭。
我安慰她,不是我不来,实在是这些年把这些前尘往事都忘了。
“忘了?”狐狸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停地抽泣,“我在这日日想着你,你却将我忘了。”
又是说我没良心,又是说我这么些年对她不管不顾,如何如何简直要一口气说尽这千年的苦。一边抽抽答答一边抹眼泪,看得我心都疼了。急忙解释,“我被人下了忘年。”
狐狸终于不哭了,“你说你被人下了忘年?”
“嗯。”我一脸诚恳,绝对没有说谎。小九的神树下达人间黄泉,上通九天。若不是我通过神树空洞将前尘往事又过了一遍,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原来我是南山之巅的一只梅花精,还与那帝宫里的太子有过一段牵扯。
“若是这样,那我就原谅你了。”
于是狐狸就将我离开的这些年人间发生的几件大事,一一讲给我听。
原来当年那场太子的天劫,所造成的灾难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无量海竭,南山崩塌,死伤无数生灵,之后引发一场山洪,洪水如滔滔黄河滚向农田房屋,无数百姓死伤其中,之后的一场瘟疫更是雪上加霜,弄得尸横遍野,民不聊生,人间苦不堪言。此事惊动了天界,九天之上的太子君子匪亲自下界,来助人间度过这场大祸。
那也是一段艰苦的日子。
太子在人间待了足足上百年才重返天庭。
说到最后,狐狸就突然不说话了。沉默了好一阵,才继续讲道:太子下界,当着一众百姓的面,说这场大祸因他的天劫而起,所有责任他愿一力承担。当时他说出那话时还没有人相信,他却召出无量海的镇海凶兽饕餮。那会,他处境极度艰难,每一步都如屡薄冰。我认出那太子就是当日拿箭射我的人,本来对他是有几分痛恨甚至畏惧的,可是他却用这样最直接又最不讨好的方法弥补过错,不牵连你,也不牵连我。我当时就心软了。
是了,狐狸简单地说了四个字:极尽艰难!我确实可以想象在人间的这数百年,他在怎样的苦难中前行。在无量海尚可以反抗,然而面对质朴的凡人,却只有承受。他以有限的肉身平众怒,息众怨,而我,身怀忘年,在银河边上无忧无虑。
我忽然有点哀伤,但狐狸却不给我机会。她说:“若真要论起罪来,罪魁祸首是我,若不是我,他就不会上南山,他若不上南山,也就不会有这些事。”
“既然这是天劫,狐狸,就必然会有牺牲。”我看着她,见她神形飘渺,声音虚幻,没有实体,问她,“狐狸,告诉我,你是不是死了,因为这场劫难?”
“是我自愿的。”狐狸说,“当年太子射我一箭侥幸不死,如今不过是死得更有意义罢了。太子受尽磨难才得以返回天宫。我不过是永埋这无量海底,以我之小小魂魄安息所有曾经无辜的亡灵,让海水重生,南山重绿,生生世世,与这片山水再无分离。这点牺牲跟太子比起来,又有什么呢?”
我想去抱抱狐狸,但我的手却穿过她的身体只抱到一片虚无,“狐狸……”
“姐姐……我留着一口气在这里,无非是想再见一见你。现在知你无恙,我已然了无遗憾了。”
“狐狸……”我看着她仅存的一点幻影消失,突然不知道天大地大,该何去何从。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油然而生,他们都在为自己当年的无意进行自我惩罚,而我,何以若无其事到如今?
小九打开了神树的空洞,不仅让我回到人间,更让妖界的人趁虚而入攻进天宫。甚至,因为我在空洞时不经意的一滴血,唤醒了幻境里的鹿召南,她从空洞来到这九重宫阙,要找她曾经生死相依的恋人。我是存了必死之心回到天宫的,我在天牢看到小九的时候,她遍身是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她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对我说,“鹿召南,你这个笨蛋,活该你这辈子要活在失忆中,活该你得不到太子的爱。像你这种没心的女人,就该下地狱。”
那恶毒的眼神,凌厉的语气,竟让我错以为眼前这个一定不是小九,我的小九何等善良,温柔!“小九,其实你也是喜欢太子的,是不是?”
“是又怎样?我自打出生起,就喜欢太子。我知道我嫁不了他,所以就远离他,心甘情愿做银河边上一个默默无闻的守树神女。谁知他下凡历劫,爱上了你,甚至愿意以一生功力换你一命。你可知他失去了法力,在人间的那百年是怎么过的吗?相当于重新修行,甚至还冒着被天下人杀之而后快的危险。即使最后重返天庭被种下忘年,也依然日日来我的树下,你知道他为什么来我树下吗?逼毒,他想用自己的毅力和法力逼出忘年,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他在一边忘记你的同时,一边用尽全力回忆与你一起的往事。而你,这个无知愚蠢的女人,一次次与他擦肩而过。”
小九的每一句都说得很吃力,她说,“他太痛苦了,我终究不忍。可我受不了的是,我跟你提起召南这个人时你一副全然不知的表情,尤其可恨你竟日日叫我召南。”
她该恨极了我,那种恨意直达骨髓。
我忽然明白最初我叫召南时她为何厌恶我至此。我,果然是讨人厌的。我说小九,真的又有一个鹿召南么?
小九哭了,满脸的泪和着血,我竟然也不觉得可怕,只觉得可怜,而可怜的人其实一直是我。
小九说,那日她去献舞时,她便来了,与当年一模一样,白衫红裙,英气非凡。知道神树出事,待小九匆匆赶回,只见空洞大开,我已被空洞吸了下去。小九说她从守护神树以来,空洞一直安然无事。而我,不过在树上睡了一觉……
妖魔,肆机而动。
小九说,也许这便是我该有的下场。而她,所能为我做的,不过是唤醒太子的记忆。
而今,我忽然想在死前,见一见太子,见一见,鹿召南。
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我与小九登上诛仙台时,没有反抗。人群中,站着一对壁人。
我与他们,死死对望。就像我印象里无量海最后的对垒,没有撤退,没有冲杀,无论战场上的累累尸体,遍地残骸,无论丢弃的盔甲武器,整个天地,最后只剩我与君子匪,相视一笑。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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