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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假日钓了两次鱼。淡泊明志哪，回归自然哪，远离尘嚣哪，统统不是：就为打发时间。钓鱼的地点是园艺场，空阔绿意充盈。
笨手笨脚理清钓丝，上好浮标，鱼饵搓成拇指大，拣个荫凉处，下钓就是。风也清清，水也荡荡，浮标的颜色混同浊水，很难分辨；但手下一沉，窃喜；再感受在往下拉，更喜。喜过两喜，想打喷嚏，想挠痒痒，轻手蹑脚，收束钓丝，猛一拉，就是一条，鲩鱼，尺多长。痛快。又下钓，又有。钓过几条大的，跟着是小的，拉上一条，两三寸，丢下水；又拉，又是一条，更小，没劲。掏烟，喝水，伸懒腰，看四面。
风光实好，大片木瓜地，鱼塘在绿叶遮护之中。远处是蕉田，今年有过两次台风，蕉枝吹折，蕉果打落，新出的果苗才露淡青色。蕉树下是尺多深的垄沟，有积水，水中生长福寿螺。螺卵绛红色，很鲜艳。一边在运树苗，草绳裹好带泥的树根，树苗一捆捆搬上汽车。树苗运往城市。我们的城市绿化带太少，尽管有这个广场，那个广场，有整整齐齐的绿树繁花，但若以人均面积计，恐怕每人只摊到烙饼大的一小块，吃得下。长年生长在"石屎森林"，张眼就是贴墙的磁片或玻璃钢，我们就盼有绿色。天天见到的是窜在马路上的汽车、悬在头顶的塔吊，我们就盼与有机的活物交往，于是我们垂钓。"侣鱼虾而友麋鹿"是对和谐的追求，更是对生态的尊重，那么我们垂钓呢？是尊重，还是戏弄或戕杀？
又回到垂钓处，浸在水中的大网兜已沉甸甸，十几尾大条的鲩鱼折头屈尾，气息奄奄，被我们放生的几尾小鱼肚皮朝天，沉沉浮浮。见此景像，不禁对钓鱼产生厌倦。总感到鱼儿是"弱势群体"。
"可怜大地鱼虾尽，犹有垂竿老钓翁"，当今，野生野长的鱼少而又少。
十几年前，沿海一带能吃到鲥鱼，俗名叫"三黎"，鲥鱼出水则毙，渔妇卖鲥鱼有讲究，大片的荷叶或木瓜叶铺底，绿叶衬着银白色的鱼体，鱼的"后事"安排得很好。当时的市场价格是14元一斤，而后呢？早五年，一位极有头面的朋友请我吃鲥鱼，两斤多重的一条鱼，800多元。现在呢？据说一条鲥鱼可换一台空调。我们给鲥鱼安排"后事"的同时，也给自己安排了"后事"：再也吃不到鲥鱼。
那年去武汉，朋友招待吃饭，上菜前先介绍：长江名贵的鱼三种，中华鲟、回鱼和武昌鱼。真正的武昌鱼鱼刺有十三条半。后来上一道菜：回鱼。裹上米粉蒸熟，味道不错。听说价钱不菲。几年后，同武汉的朋友说起回鱼，答我：天价。至于武昌鱼，恐怕十三条半刺的也少，能吃到的滋味寡淡，"又食武昌鱼"的诗人雅兴，我是抒发不了。中华鲟见过，在野生动物世界大水池中游啊游，已是濒绝的鱼种。
那年在宁波，想到以前地理课本上对舟山渔场的介绍，想到大黄鱼。饭店一打听：大黄鱼？有啊。一斤380元，还要搭卖头尾，又是天价。
居住的城市濒海，有机会出海。在围垦区乘船，出海几十里，船民用拖网打鱼。一网，泥沙；再下网，胶袋、拉力罐。再打几网，除了树枝、垃圾，鱼虾合起来不到一菜碗。船民兴叹："早些年，碗口大的蟹都有！可现在......"
"再有几年，虾毛都见不到。"另一船民说。
"鱼呢？"我问。
"吃掉两份，药死七份，还有一份，孤苦令仃。"船民回答。
前边就是伶丁洋，当年文天祥叹的是国势的伶丁，而现在，我们叹的是鱼的伶丁。
那边，花木场的朋友在喊：会有大鱼扑食了。为让鱼咬钩，已让它们饿了一天。
同来的朋友接连钓上几条大鱼，有的鱼脊扭曲。据说，是让鱼肉变脆有意扭曲鱼脊，简直是虐待。就想起当地的饮食习惯：吃鱼生。在活蹦乱跳的鱼尾上割一刀，放入池中，欣赏它慢慢地淌血。待到一池水成腓红，鱼也殃殃待毙，此时刮鳞，开膛剖肚，取出鱼肉，纸巾吸干水，切丝切片，入口咀嚼。据说，日本人爱这样吃。日本人？从日本人那里学习这种残酷的吃法？想到这层，很不是味。想到某饭庄有道名菜"活鱼起锅"，做熟的鱼端上桌嘴还在动，鱼眼骨碌碌地望着你。后来还现场表演厨艺，水箱中取出生猛的鱼，湿布包裹鱼头，握着下油锅炸。鱼身焦酥，头还活着。这样，食客在吃鱼同时欣赏了死亡的全过程。
哎，饮食文化--
饮食二字上，要饮要食，总得有东西吃。吃了大鱼吃小鱼，吃过小鱼吃鱼毛，狂捕滥捞之后若干年，再想吃鱼恐怕难。那时的五星级酒店，有个罗非鱼吃也是佳肴。当然，我们可以利用生物工程，基因工程，为我们的口腹成批量地生产各种饲养鱼，但是，一旦脱离它的原生环境，那样的鱼会有滋味吗？去过印度尼西亚的朋友回来说，印尼的生态环境很好。中国一批养殖能手去到那边想养鱼，遭到当地人耻笑：要吃鱼下塘去捞，捞不到就不要吃。他们不养鱼，鱼吃得少，但他们保持了鱼的生态，现在塘里仍有各种各样的鱼。人哪，"饮食"上别太贪婪，涸泽而渔，最终导致餐桌上的贫乏。
孔子"鱼腐，割不正，不食"的，这不全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而是他以"雅正"贯串始终，直至生活细节。凡文化，总要有其雅正，总要有审美活动贯串其中，这才"文"得起来：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感受"出没风波"，就是审美。
仍回到鲈鱼上，"正西风，季鹰归未？"张季鹰辞官不做，想到的是家乡的鲈鱼莼菜，这仍是一种鄙夷官场，偏爱自然的美。
这样的饮食文化值得提倡。
有意扭曲鱼脊，有美可言？
有意识地欣赏鱼的死亡过程，有美可言？
饮食细节上，同样容不得人性的扭曲。"凶狠"，哪怕对鱼，也不是好品质。
太阳下山了，鱼钓得多，但吃鱼时心情不佳。只想到两个字：鱼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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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水梦呓语
发表于 2009-4-8 23: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