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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锁买爹》 文:金手指
小月不听话,非要去城里打工。去就去吧,还在城里找了个对象。他知道她爹王蛤蟆脾气爆,一直捂着不敢说,等到今天对象要来认亲了,她才不得不壮下这个胆。先小声跟娘说了,小月娘也怕这个“瘟神”,没想到拐弯抹角跟王蛤蟆一说,王蛤蟆竟乐了说:“傻丫头,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爹再不是东西,还能不让你找婆家?”当即逮了只鸡,让小月娘做点好吃的待客。王蛤蟆是个急性子,他急着看看未来的女婿,说是出去割把草,摸把镰刀往腰里一掖,走了出去。他实际是想到村口迎一迎。
月泉凹在山旮旯里,进来出去只有一条道。王蛤蟆也不急,晃晃悠悠顺着道一直走下去,一路上连一个鬼影也没看见。约摸走出四五里路,越过一道山梁,前面就是三岔口了,王蛤蟆有点累,就在路边靠着一颗弯腰老梨树坐下来。
天是四、五月光景,山上的草儿嫩得撑死牛,田里麦苗已经快没膝盖了,象剪刀剪过一般绿油油的,齐整整,软绵绵,跟小孩子头上的胎毛般蹭着你,舒服极了。小风这么一吹,日头这么一照,王蛤蟆看着看着,眼前慢慢开始模糊,身子就软下来。
“大哥大哥醒醒!”不知过了多久,王蛤蟆听见有人叫,艰难的翻了翻眼皮,见一个穿着干净的中年人站在面前。他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他,没好气的说:“弄啥?”
“往月泉凹怎么走?”中年人斜靠在自行车上,一边用草帽扇风,一边焦急的忘着四周,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
王蛤蟆折起身子,也不看他,说:“你到月泉凹找谁?”
“找王撅头,说大号可能你不知道,听小月说他爹外号叫王蛤蟆,十里八村都认识他。”
王蛤蟆蹬起了牛眼,看眼前这中年人的装束,他一下子全明白了。心里话:这死妮子吃了豹子胆,我说对我遮遮掩掩的,原来找了个半不老的棺材瓤子!当即就拉下脸来,没好气的往南一指,说:“往南!”
中年人伸长脖子用力往南瞧了半天,说:“往南是白草沟,往西才是月泉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定不准哪个村子是,这才问你。你这么大年纪,咋还跟小孩子似的骗人玩呢?”
王蛤蟆火了,说:“你既然知道走鸡吧你的路,问我作啥?”
中年人气坏了,说:“你、你你还骂人,你咋还骂人哩?”
“我骂人了?你说我骂人了?我骂了,你说咋着吧。”说着说着王蛤蟆就站了起来,从腰里摸镰刀。他手有点抖,几次未果,等他把镰刀攥在手里,再看那人早就没了人影。
王蛤蟆胡子一撅一撅往回走,心里像吃了一把麦秸,一口气憋着看,看啥啥不顺眼。将近村口,无意的一扭头,见田埂上蹲着一个人——是二锁。
王蛤蟆冲他找了招手,二锁丢下锄头,一阵风似的跑过来。
二锁和小月从小一块长大,也是头倔驴。武大郎玩夜猫子,王蛤蟆早就有那么个意思。怎奈儿大不由爷,小月在家时,二锁天天长在他们家,王蛤蟆多次暗示,小月装聋作哑,皇上不急太监那个啥的,王蛤蟆也没办法。
王蛤蟆招来二锁说:“二锁喊爹。”
二锁脚一软就坐在地上:“我给你喊爷!”
王蛤蟆说:“你小子不要高兴的太早,我盖房子的时候,花小月三万块钱,八成是那个糟老头子的,今天你趁他来了,十二点以前把钱给我送过去,我还了他,连饭也不管他个龟孙的!今天夜里小月就是你的人了。”
二锁面有难色……
王蛤蟆说:“我吐口唾沫定根钉,二锁你可听好了,十二点以前你不把钱给我送去,以后再进俺家的门,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你个狗日的!”
王蛤蟆回到家里,顺手摸个笤帚疙瘩,疯了似的满院找小月。嘴里一个劲的骂:“死妮子你快给我出来,我今儿个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你这是不让你爹活了呀,你把祖宗八辈的脸都给我丢光了”。
王蛤蟆骂了半天,也不见小月的影子,一个人坐在那里呼哧呼哧生闷气。
天晓得这个瘟神出了趟门,撞的啥邪,小月娘看见了也不理他,只顾作自己的事。
过了会儿,王蛤蟆见小月娘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鸡块从厨房里出来,更火了,劈手夺过来,二话不说,一顿海塞,连汤带水吃干喝净,还不解气,索性连灶堂上的几个油饼也一起吃了下去,撑的半天没喘过气来。
眼看到了中午,小月才领着那个中年人走进来,中年人一看到王蛤蟆就笑了说:“亲家,你把我害的好惨!”
原来这是小月未来的公公。他真不认识路,怕被王蛤蟆坑了,本想试探一下虚实,结果把王蛤蟆给惹毛了。心想:人家发那么大火,也许真冤枉人家了。一直往前走,这山里有句话叫看山跑死马,一条道九曲八拐,迷魂阵似的。眼看到了白草沟,还真碰上了个缺德的后生,手指一指,就把他指引到黄梁寨去了。
一直站在那里看笑话的小月娘见王蛤蟆木头桩似的戳在那里,急忙打圆场,把客人让进屋,回过头来,狠狠的踢了王蛤蟆一脚,说:“死东西你把鸡全吃了,我看你拿啥待客!”
王蛤蟆自知理亏,也不敢还嘴,小声嘟囔道:“你不会再逮一只……”
小月娘说:“要去你去。”
王蛤蟆说:“我去就我去。”
王蛤蟆早上是在鸡窝里摸的鸡,天到这时候,鸡都在院子里,哪就容易逮着。王蛤蟆疯了似的把一群鸡撵得“咕咕答答”叫着扑棱棱满院飞。鸡跑人也跑,鸡回来了,人却不见了。
王蛤蟆在后山坐了一会,突然跳起来,他想起了二锁,像只老鹰一样从山上冲下来。
二锁在路上碰上火急火燎的王蛤蟆,吓了一跳说:“我正要把钱送去哩,没想到你等不及了。我二锁好赖也是条汉子,哪会言而无信!”
王蛤蟆陪着笑脸说:“看看大侄子你说到哪里去了,咱爷们说这话可不就见外了吗?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再商量商量……”
二锁说:“商量?有啥好商量的!是不是你反悔了?”
王蛤蟆嬉皮笑脸的说:“大侄子,就是你老叔反悔了,你也不是没啥损失不是?”
二锁把眼瞪得像炮敲了一般说“你说啥?我没损失?你知道俺爹和田寡妇那档子破事。为这,俺爷俩都分开住了,今天我去找田寡妇借钱,没想到那娘们竟给我讨价还价,我这是把俺爹卖了你知不知道!你不是吐沫钉根钉吗?你是个讲信义的人,我才信你,哪有吐口吐沫再舔起来的道理!”
王蛤蟆说:“急了急了,大侄子,老叔这不是给你商量的吗,你看你,你看你……哈哈哈。”
二锁说:“没啥好商量的,你八成是嫌钱少了。是,这钱不多,不过你打听过没有,这两年去东南亚那块,三千块钱能买俩。你还嫌少?你比海外关系都值钱?”
王蛤蟆耐着性子说:“大侄子你真会开玩笑,三千块买俩没错,不过那是带肚的。”
二锁说:“不管咋说,这门亲事你不能反悔,讲好的价是不是?我也不是非要娶小月,你要是能说通田寡妇把俺爹还回来,咱这事就算完;要不然,我天天跟你屁股后边叫你老丈人,看你那老脸脸往哪搁。”
王蛤蟆说:“不是反悔,只是只是……”
二锁就不耐烦了,说:“不是反悔就好,小月你放心,嫁给我,我不亏待他,天天我就供着她,中不?”
说完,二锁把三万块钱往王蛤蟆手里一塞,扭头就走。
王蛤蟆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半天才醒过神来,犹犹豫豫的往田寡妇家走。
远远地望见二锁爹这个老没成色的左手提着锅碗瓢勺、右手牵着一头公驴、脖子里挂着两串干辣椒往田寡妇家走——他是把家搬过来了。不巧,田寡妇家院子里栓着一头发情的母驴,正四踢乱刨,这头公驴就有点没法自持了,人急,驴也急,双双卡在门口。王蛤蟆又好气又好笑,跑上去冲驴屁股就是一脚,驴尾巴一夹冲了过去,把二锁爹带个大跟头,锅碗瓢勺碎了一地,爬起来,直扑王蛤蟆。王蛤蟆见势不妙,撒丫子就跑。
天渐渐黑下来,二锁早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找了一串鞭炮燃起来,噼里啪啦一响,招得满村子的人都来看热闹。大家就七嘴八舌的问:“啥事呀二锁。”二锁说:“不告诉你们,待会给大家一个惊喜!”
大家互相猜测着,嘻笑着,盼二锁赶快揭开谜底。
大家正等的不耐烦,见王蛤蟆背着铺盖卷大模大样的走过来。
二锁伸长脖子一边往后看,一边问王蛤蟆:“小月呢?”
王蛤蟆大嘴一咧,干笑两声说:“小月是来不了啦。我是讲信用的人,大侄子,咱乡里乡亲的,总不能让你白花钱,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不是把爹卖了吗,干脆,你再买个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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