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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朋友在我楼下装了一个WIFI接收器。买了一个笔记本,试图在楼上边喝茶边看电影。尝试后,却觉得很无聊了。我一开始就猜到会是这结果。当时没说,因为说了没用。现在说了,反而有些效用。
我的层楼在当地处于高位,玻璃窗很大。一抬眼,是一些经久的梧桐与杨柳。越过这些是一些经久的民房,再远些,是正在隆隆建设的高楼。辽远处是新时代的气息,近处是宁静的旧式县城生活。
朋友们来,来了之后且常来,说喜欢这里的宁静与桃源,任何烦心都能丢掉。一开始相对品茶,偶尔闲聊。可他们是在闹市中处惯了的,时间一长就觉得不自在。想听音乐,于是掏出手机。嫌音质不好,就想找个音响。有了音儿,没画儿,就买个电脑。有了电脑,似乎全备了,可,味儿没了。
我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条河,画了一座山,画了一个小亭子。说:你看,在这样的亭子里看看山水,喝喝茶,多好?可是,看的时间长了,会觉得缺了点什么,于是把这亭子装修起来。如果有风,就砌一堵墙。如果有四面风,就砌四面墙。然后躲在砌了四面墙的亭子里喝茶,会觉到什么?会觉到原先喝茶的味道没了。为什么呢?是因为风景挡在墙外了。
所以,有时候,并不是我们的周围缺少了什么,而是多了一些什么。
我又写出四个字“和敬清寂”。问:你对这四个字的理解是什么?朋友说:和是要三两朋友,敬是朋友间相敬如宾,清是不要世俗,寂是不要喧哗。
我说:和敬清寂是日本茶道的精神。往白的说,和:就是一团和气的意思,不要贪嗔,不留妄念杂念,安坐如风。敬:是平等的意思,对人,对茶,对水,都要有平等的心态。你饮茶入喉,感受到了茶的品味,也得叫你捧起的这杯茶感受你的无邪。清:就是居处整洁干净,内心也要干净整洁。心内于身外所处如一,才达到了清。寂:是寂寞,这在禅宗,在道派都是极致的境界。不是孤独,而是寂寞。孤独是寻求慰藉的饥渴,寂寞是心静如水的安泰。
我又写了几个字:“清风流云”,说:只有在脱离了物质事物之下的平和心态,才是茶道的心态。这个时候,你会感到清风在你身上流走,经过你的每一寸肌肤都能亲切感受到。你会看到流云缓缓而过,似乎它静止不变,又似乎在变化。觉察到的每一处微妙细小的变化,你都了然于心。这个时候,你就会懂得什么叫品茶了。
又和他说起嵇康,说起了“越名教而任自然”继而说起了品位。
我说,品位的关键不在位,而在品,如何品。位是眼可观,手可触的东西,品就不是了。品是气息,是感觉,是共鸣,是境界感。
比如服饰,并不是名牌就最好。而是,哪样一款衣服穿在身上觉得舒适洒脱,哪一款衣料不影响你身体的自如。浙江大学有个研究高分子的教授调侃式的说过,世上最科学的服饰是开裆裤和裙子。魏晋竹林七贤中还有人穿农人宽敞的犊鼻裈,类似于今天的粗布大裤衩。
现在很多人对品位,对气质,对才华,对浪漫,对一些不可名状的气息类的精神都很推崇,都在开班办课,以此来培养很多人的形与款。我在微博上写道:气质是不刻意觉察的内在的体现,不能调教不能培养;优美是不经意舒展的自然的动作,不是形象不是造型;浪漫是与常态相违的逻辑次序重组后的现象,不能制造不能想象;才华是与独处状态一致的意识形态分明的呈述,不是炫耀甚至不是表达。
茶事也是一样。这位朋友曾想给我置换一套全功能的煮水套件,我拒绝了。取水,注水,烧水,泡茶,是需要一个清心寡欲的心境的。不能刻意强求简单方便。功夫茶,之所以在功夫二字,遍是如此。喝茶,且陶心。
朋友也经常邀来三五朋友给我介绍。我在纸上又画了几个图。
画了两个圈,说:这是你,这是我。相互对坐,你喝你的茶,我品我的神。偶尔闲聊几句,不伤清雅。
画了三个圈,说:如果我独自喝茶,会冷场。如果和你说,难免他不感兴趣。如果要圆融三人,必然会起一些机心。所以还是不好。
所以,说什么雅集,三五知己互相品饮,这是很难做到的。一个人独饮,最好。两个人,还算。三个人以上,就显得闹,显得不是在喝茶了。茶就成了附庸品甚至是牺牲品。这,就不是茶道了。
我又说,喝茶,你别想着边喝茶,边练一练毛笔字。这是太明显的附庸风雅。一旦附庸了,风雅就会全无。任何一张茶桌茶案,都不是多功能的既能写字又能打牌且能喝茶的。功夫茶和茶馆的大盖碗不一样。宜静不宜闹,宜专不宜泛。佛教里面讲“不二”就是要专。中国古籍中,也曾要求“其心一也”。这就像打太极拳,为什么会那样洒脱飘逸?是因为专心。一旦气韵在丹田生成,手往哪处走,眼神就跟到哪处。步子怎样迈,心就会留在哪处。他走拳的时候,心念专一,身外无物,所以会吸引你。因为他自身就是一个宇宙与江湖了,别的事物都入不得眼中。
朋友听的似有所感。我说,很多时候,人应该想想,是否该丢掉一些。
朋友走的时候,带走了他留在我层楼的笔记本。我对他说:改天再来。
2012.03.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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