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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梦想着,跨过时空,来到唐朝。
最好,是在某一个黄昏,是在古亭之外,是在锦江之边,与一个名叫薛涛的女子,静静地面对而坐。不需要诉说什么心事,就这样相互看着。任皎洁的明月催动花影爬上窗纱,任如雪的白衣撩起风尘。一杯淡酒,一名清丽而雍正的女人,一首沁入心脾的音律,还需那与“南华经,相如赋,班固文,马迁史,右军帖,少陵诗,达摩画,屈子离骚齐名的“薛涛笺”。
月,升起来了,风,吹到身上有些凉。
就去望江楼吧?在望江楼上望江流。要不,就回到她的绣楼。在低矮的屋檐下,看那朱漆涂抹的大门,掬一把檀香,展开泛黄的书卷,在孤灯之下,怜她孑孓半世,一身轻愁。
唐朝是繁华的,到处都有着酒肆和丝绸。而我,则独醉在一个旷古的女子身边。她,是我常常在梦里,想起或者梦到一个女子。一个风尘中女子,有着怀古怅今的精深之思,在深红色的“涴花笺”上,留下“南天春雨时,那堪霜雪枝;众类亦云茂,虚心能自持。夕留晋贤醉,早伴舜妃悲;晚岁君能赏,苍苍劲节奇”的诗句来。
她的诗,不是风花雪月,不是清丽凄婉,她的叹息从雨后窗外的竹枝、从清晨竹叶脉络上的露珠传来。在那挂着红色灯笼的阁楼上,谁会知晓她的心事。叹息落入今世的我,也只能在梦里与她相会,依旧无法与她浅唱吟合。
元和五年,在旧漆剥落的门楣前,只留下薛涛42岁的心事,望着北回的大雁,在风的最深处枯坐着。行人匆匆,车马冷落,回忆的昨曰欢笑都如一阵轻浮的烟岚。一个用尽全部肤热,溶化成血一样生命的女子,墨香与竹香早已将她浸透,染遍。在孤独的酒杯之中,依就可见她一个人独坐夕阳,一个女子,珠泪婆娑,肝肠寸断。
或许是,情到深处无怨尤;或许是,寥寥数语,欲说还休。琴棋书画。曲水流觞。古典的卷轴裹尽了她的芳华。史上多少美人,在光景中脆弱而坚硬地老去。叹了,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的李清照;叹了,天地苍茫一川平沙回首时惊落孤雁的王嫱;叹了,姑苏河畔折一枝杨柳的苏小小;叹了,那年的林风,那年的花香,那年的明月。
今夜,谁的膝上搁着一本《锦江集》?谁在体会着密密蛰蛰的疼痛,百转千回的叩想着一个女子的相思。迷离其中,多少斑驳?多少忧伤的念想?多少个黑夜,她独身不眠;那细细的灰尘铺垫了多少繁华?隐隐的粉饰着掩盖了多少的恨嫁?风尘之中,谁还能抚慰她蔓延千年的忧愁。折一枚黄花,固然妩媚,又哪能避开几分寥落的味道。生如黄花之瘦,不挡窈窕之影。
梦里,望江楼前依旧众多似曾相识的面孔,而唯独不见那个当年名叫薛涛的女人。不禁落泪:佳人,能为谁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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