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玲珑 /清风
清晨。暖阳。微微凉风。清淡的气息。
近几天气温回升,整个人又恢复了活力。在这样的季节,独自漫步在这个陌生城市的街道,实在说不出是惬意还是茫然。
一条不长不宽的街道有着太多的出口,我不知道走向哪里?就像置身于人生道路的分岔路口,我知道要做的只不过是一次小小选择,但是我更懂得也许就一次小小的选择却会影响你的这一生。
人生,就像一个飘流瓶。我在这边下海,却不知道从哪里上岸。漂浮在人生的海洋里,我是如此渺小,来不及伫足,已在千里之外,惟有向前看,仿佛无尽的梦想就在前方。
在这陌生的街头,寂寞,悄然地刻在两旁青石上,洒落在金色的阳光里。耳边传来悦耳的音乐,轻盈柔软地缭绕在我心头。
这是一个不起眼的茶厅,古色古香的摆设,吧台处传来高山流水的乐曲。点一杯碧螺春,薄薄的叶片溶在杯中,盎然的绿,像是一朵朵绽开的小花,清香四溢。轻轻地吻上杯口,茶未入口,人已醉。
有时候,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有着合适的气氛,你正做着合适的事时,感动总会这样的突如其来。
桔红的灯光投射在厅中央正对门墙上,墙上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上女人一身旗袍,美艳惊人。真的,很难想象在这个角落里,有着这样一个气质高雅的女人.
照片看来似乎有些年头了。茶厅服务生告诉我,这里是个古镇,此店已有百年历史,画中的女人就是这里起家的老板娘,几十年前就已经过逝了。她的真名无人知晓,只知道这里人人都称她:玲珑。
我怅然若失地叹了气,感受人生如转眼云烟。人活一世,不过百年,一旦离去,又有几个能记起你曾经的名字,亦或是辉煌的过去?即使如此高雅美丽的人,现在又有谁能知道,她曾经守在这条街这个店,曾经有过何许的风情万种.....
“先生,您错了,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玲珑,都记得玲珑,她一直活在人们的心中。正因有她的存在,这个茶厅才成了这条街上最受欢迎的地方。”服务生提起老板娘,从他的目光看到一种特别的敬意,我更加迫切地想了解玲珑传奇的一生。
苏中平原座落一个小镇,人们过着悠闲的生活;小镇上有个远近闻名的女子__玲珑,她才貌双全,高雅出众,她成为此镇上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玲珑留洋归来,在家乡开了这间茶馆,办起一所学堂。每当夕阳西下,人们就会听到茶馆里传来曼妙的古筝乐曲。那是玲珑在弹奏。
每一天,人们常会来这里,品茶,赏曲,画堂寂寂,满座茶客屏声静气,一个曼妙的女子盘膝而座,纤纤十指轻拨,优美的乐声倾泄而出。人们默默地注视着玲珑。美丽善良的玲珑,简直就是这个镇上人们心目中的仙子。在当时不知有多少官场子弟和名流绅士为她神魂颠倒,她是所有男人们的梦中天使。
我不由问道:“如此一个女子,一定嫁了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吧?”
“ 唉,”服务员叹了口气。眼神都已变得迷离,隐约看到几许晶莹泪光。
适逢乱世,日本人入侵小镇,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仙子一样的玲珑,居然钻进了一个长得十分丑陋的糟老头——一个日军大佐的被窝里!
从此,人们再也没听到过悦耳的古筝声,再也看不到玲珑美丽动人的笑容。玲珑,也成了全镇上下老老小小见面必唾一口的下贱女人!当时的报纸,也以尖酸刻薄的言辞,指责玲珑是条靠出卖肉体取悦日本人的宠物狗!面对白眼和流言,玲珑只是保持着一惯的安静和沉默,但她的容色之间有越来越掩不住的憔悴……
“唉,”这次轮我叹息了:"天意弄人,可惜了这样一个女人……” “先生,您又搞错了!”服务生从我的话语中明白出曲解玲珑的品德。
抗战打响,日军很快溃退,听说那个大佐在逃跑时被抗日游击队打死了。而玲珑的身影随着日军的撤退,也是人间蒸发,人们一致猜测她定是无脸见人潜逃了。反正那时,人们再也不会有人去关心一个残花败柳汉奸女人的生死。
直到有一天,人们自发组织抄玲珑的家,才发现玲珑穿着整齐,双手交叉在胸前,曾经像天使翅膀的睫毛,再也颤动不了.玲珑早已安然地躺在了床上香魂飞逝。僵硬苍白的脸上,依稀还能发现她临死前的笑容,仿如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再后来,人们在抄家的过程中,发现一张卖身契,契上大意是说:玲珑如不做日本大佐的女人,日本军就屠镇;玲珑若私逃和寻短见,一样的屠镇……
至此,人们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镇,在凶残的日本军入侵后还能保持昔日的平静和安宁。
玲珑,就这样寂寞地离开了人世。在将她安葬的那天,这个寂静的小镇不再这安静,成千上万的人们自发来为她送行,许多人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只为了给如此柔弱而又伟大的一个女人献上一份敬意!那一天,玲珑茶馆成了花的海洋.......
从那以后,玲珑的学堂,成了当地最出名的学堂;玲珑的茶馆,成了当地人们心中最神圣的茶馆;玲珑,成了全镇人心中的女神。她的财产由全镇人共同为她掌管延续下来,玲珑,永远是这间茶馆永远的老板娘!
时光流逝,岁月沧桑。年轮下磨灭许多的人和事,但人们一直没有忘记玲珑,她已刻画在人们的心中,传颂她的事迹成为这个小镇所有人私下的约定:百年不变。
茶已凉,再次凝视相片里的女人,嫣然笑颜,端庄清秀,仿若昨日古韵,如今亦是隔落在时间的背后,无限的寂寞无处诉说。玲珑故事已成无法逾越的永恒,那些曾有过的误解,已幻化成锋利刀刃深深地插在小镇人们心里......当一个人的一生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时,并非一定要撕去华丽的裹装,我们千万不要把一瞬间地认定,天真地以为就是 尘 埃 落 定;否则,我们也会为我们的记忆,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和伤痛。
从茶厅出来,湿润的空气,很清,很淡.带有泥土芬芳的阳光扑进一颗寂寞的心里,突然涨满了温暖。曾经的躁动,曾经的茫然,一切释然.这个陌生城市已溶入了我的生命。没有什么好颓废,我知道这个城市有我需要的养分,这里将是我停止漂泊,适合靠岸的地方.也许,几十年过后,一去不复返日子里,阳光依然灿烂,照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天空中飞鸟会记得,我曾经在这里那样歌唱过......
[ 本帖最后由 清风入林 于 2008-8-31 09:20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