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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颜色似乎有许多有趣的东西可以细细寻觅。
红杏交枝春意闹,天气一日胜一日地温暖起来,街头巷尾女儿家的衣衫也一日胜一日地轻软起来,学生的校服也换做了干净的白衬衣。白色的确清爽舒服,但一味的白难免单调。记得红学大师周汝昌在一篇怀念南开中学的文章中提到,当初的南开女中,校服款式上没有什么特别,但颜色却是好看的藕荷色,远远看去,一群少女犹如一片晚霞,令人浅醉,他们这群男学生不由发出“哪得这般颜色做衣裳”的感叹。
藕荷,浅浅的紫渗了略微的红,这样的颜色或许太过柔媚,不符合现代学子蓬勃的气质,所以通常没有学校会采用这样看着有些香艳的色彩。其实藕荷色这个名字本身也已经沦为光阴的弃儿,静躺在流年一隅。如今见到这样的颜色恐怕你只会说淡紫红,简单得觅不出一丝诗意。所以现代诗、文的词汇匮乏也就不难理解了,太多具有美丽意象的字、词被简化,被抽象,很西方。徐国能在《煮字为药》一书中感慨过,写文章写到一定程度就觉得词穷,但只要稍稍往古典意境中去寻找,立时觉得好字佳词层出不穷,藻采叠呈。
扯远了,拉回来。更为香艳的颜色是胭脂,从字面到由来皆旖旎妍婉。清代的伍端隆在《胭脂纪事》中记录了这个动人的传说:晋朝的秦子都姑娘曾遇到一个道士授以渥丹之法,道士教子都自汲汾水,注入古鼎烹煮,水开后,道士放入了一些神秘的东西,忽然就升起袅袅紫烟,满鼎都是紫金色。子都用绵絮覆在紫烟上,烟尽入絮,然后以此为膏唇之饰。子都姑娘是个性子散漫之人,终身未嫁,遇到求取胭脂的女子,就用牙齿嚼出少许棉汁相赠。而最神奇的是子都姑娘一直到很老的时候,仍如少女一般面带桃花。最后在某个晚上,大水冲走了她的住处,自此,子都姑娘不知所踪。伍端隆在文中猜测子都姑娘是在凤凰台上吹箫的秦弄玉的后身,我也愿意这样相信,民间传说中参差一点仙味,就感觉无尽曼妙了。
伍端隆还在文中提到了唐代宇文氏的《妆台记》。《妆台记》中有这么一段文字:“唐末点唇,有胭脂晕品: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恪儿殷、淡红心、猩猩晕、小朱龙、格双唐、眉花奴。”每一个名字看在眼底就能浮出几分光采流丽,读在唇边即能嚼出一段活色生香,就像子都姑娘嚼出的胭脂汁,明艳动人。而现在你往化妆品柜台边一站,琳琅满目的品种背后标着的色号是一号色,二号色……所有的所有都划归为一串符号,冰冷干枯。那些我们曾经拥有的灼灼生华的绮丽色泽被安放在了比远方更远的远方,似端坐在水中央顾盼生姿的少女,与现代文明隔着曲折滞阻的道路,求之不得。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这样一些不易察觉的闲情雅致需要我们放慢节奏,静下心,才可能从生活的最细微处得以捕捉。我愿溯洄从之,探寻遗落的珠玉,以悠悠情怀拂落三月的梢,拨开四月的眉,在烟雨迷离的江南追寻你的身影,等待着你的风月琳琅唤醒古老的封印,那时应该会有一场跋涉千里的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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