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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浅意 于 2017-7-15 11:27 编辑
午后我给爱人发去一则信息,文言:“我内心深处似乎又住进来一个新鬼”,信息发完我望着寥寥数字不禁神游它处。“寻求生命的意义,所贵者不在意义本身,而在寻求,意义就寓于寻求的过程之中。”曾有幸在陌陌那读到周国平先生著作:“灵与肉的冲突”。当时读完并无太多感触,而此番忆起却难免静默一番,思量一番。其实更为准确的说,我还不能将其戏称为“鬼”,此时她还是一袭灵与肉都还一息尚存的生命,只是灵与肉可能多半都已向往了那里,或者说即将要去往那里。爱人回过来一排长长的问号,我回复着:我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或者更确切的说我不知道应该怎样用话语去阐述这个没有边缘的过程,他是一个声音,一直在内心深处撕咬着我,仿佛有太多的话要说。我没能告诉爱人这个一只什么样的鬼,爱人亦没有追问。
在我的老家住着这样一位老人,她妥协于世、却不屈服于命运。她是如今村里最为年长的老人,乐享高寿的同时也饱受着晨曦暮夜的孤独。虽无风餐露宿之苦却受追思遥寄之疾,就这样她在漫漫的人生路途中遥遥的望着彼岸花开,心思恍惚,若有所盼,郁郁而不得始终的活着。
今天我所书者是村子里的一位遗孀,按照村里的论资排辈我应该唤其一句奶奶,是的在记忆的碎片中我也一直都是这样子尊称她。村子里常有人说:她前世是那吞夫食子的虎,此世为人,当要尝那迷离的清苦还那上世的孽债。她在世为人并无毒言恶行,所以不管是在经意或不经意间听到这些对于她命运的说辞,再联想到或是她已经承受又或将要承受的苦难,那怜悯之心都会在不经意间由然而生。生老病死或成王败寇又或患疾离苦多半归功于宿命的前世今生,这是这里一些老人的说法。我不以为然,但当我面对她此世为人的颠沛流离之后我亦无力反驳。
在我记忆的长河之中,她起初在我脑海中呈现的模样是在孩童时期的某个薄暮我途径她门前的巷子透着灰蒙蒙的暮光,看见在那古屋里盘着一头银发着着一袭青衣端坐于一盏随风摇拽的油灯旁带着一副老花镜也要纳着鞋底子的老奶奶。那时的她虽是已进古稀之年的老妇,但略显富态,加上银鬓雪发下那副被岁月的风刀镌刻过却还依旧慈眉善目的样子,像极了那深居宅门而帷幄天下的太奶奶。这幅场景至今似乎都还尤为清晰拨撩可见,恍若那隔夜醉酒的席。
早年前我们都还住在一个纵深不过百米的村子里,每日里朝会暮处的时间便为长久些。她是途径上世纪封建社会裹着脚长大的闺秀,所以走起路来带着内八字。为人喜欢被人尊崇而三两聚众亦不言长理短,见到哪家后生要是生来听话些便要夸耀一番,甚是可敬。尔后我背井离乡转入锡地,加上村子所处之处地势低洼连年水涝(此处在后期“盲荒”会有详解),所以村子里的人纷纷另择高地修房造景,村民们便都分散了开来。直至如今已是极少眸面了,也就每逢年节,村里信奉尊老爱贤才得以走动一番。尔后在每次的见面中她都要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握着你然后自顾自的说着这孩子懂事听话之类的言语。
此老姓名不详,只是听村里的人唤其“八英”,早年嫁入此村,如今已是村里最为年长的老人了,听母亲说已是九十高龄了。年轻时丈夫是生产队上的队长,亦是我在叩古中所提到按住祖母蒸盖不让盛饭的人。除自身育有二子六女之外,还另带一养女。在那温饱难续的解放初期,能有此胸怀能将孤苦落难之人当亲人来养当属不易。从我忆事起她已是独自一人居住在一栋百十平米的古居之中了,当然这栋房子的所有权只归她一人所有并无外戚参杂分得一房半厅脱缰而去,当年在扶养众多子女温饱之余还能令其不受风雨之凄淋,仅凭一己之力造就这番家业在此地已是一时无两,可想早年家底之丰厚可见一斑。
她是村里最早一批将儿子送进私塾的长辈,其长子和村里老会计的长子是父辈时期村里的旗帜。村里每逢修房嫁娶或赶上年节都要请上一位来写幅对联讨个吉利。其子平日里好摆文人气节为人处世便要高亢一些,倒是老会计之子随和些,为村子里那一字三书之事也就比他要多劳累一些。
随着光阴的脚步从新婚燕尔到不惑知命,子女或嫁或娶相续成家立室之后也算落得富庶有余,本想戎马半生夫安子孝能就此终老,怎奈命里的劫数终究是要渡的。七九年的秋收其丈夫在外忙活一日之后回到家中还和常人无异,没想到的是竟在当晚用餐之时却突然触死在了自家的饭桌上,这是她人生当中的第一次无妄之灾,同时亦让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随后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总是要让她在半夜惊醒,她的大女儿、二女婿、三女婿,养女之婿在短短数月中相续离世,让其饱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精神摧残。
丈夫离世儿子们又拖家带口有了另外的住所之处,老人家独自一人偏居一隅,独自享受着这所老房子给她带来的静谧以及孤独。此时的她儿女子孙已是成群且孝道有佳,身外之物倒是从无间断,吃的穿的用的且都是平日里寻常人家不可得之物什。
或许又应验了世人的预言,这是要让其养好了身子继续承受精神上更大的折磨。平静的生活过了几年,本想命里的劫数已尽。
自古以来江西乃是道教盛传之地,往日里所供奉的是江西福主许逊许真君。长子之媳听信她人之言为得福音改信了基督,至此自家便断了供奉天地神灵的香火。没过几年独孙便双腿肌肉萎缩,从一步一息到如今只能在轮椅上度日,医生说当某一天双腿萎缩至孩子再也无法承受那样的疼痛时便会自行辞世。
后来孩子的母亲在偶然间查出有了身孕,去医院检查医生告知生下来之后到了一定的年龄也会同上一个小孩一样双腿肌肉萎缩,其丈夫不忍见悲剧重演要其将腹中的孩儿打掉,同时想要在外花钱借腹生子来继承香火,孩子的母亲不肯亦不认命就偷偷的跑到外面去把孩子生了下来。
在这一波三折的命运里,当孩子的事情还未告一段落时,孩子的祖父被检测出已是癌症晚期,在治疗到放弃治疗未达半年之期的时间里就此辞世,享年六十三。
小时候还在一个村子里居住的时候我家和逝者是左邻右舍,他家在村里算是富裕的所以逝者在生前是极重养生之人,和饮食不羁的老会计之子截然不同,相同的却是他们同岁也在同一年辞世。老会计之子生性随和一些,亦是个诗酒秒人,在晚年更是一日三餐酒,更要命的是只喝酒不吃米饭。
对于逝者的辞世有人说是老人食子也有人说是媳妇断了自家香火所致,对于这一切的说法都只是世人的妄加揣测而已。
遗孀一共有两个儿子此事前文有表,而两个儿子膝下都有一儿一女。第二个孙子在部队退役回来之后在当地和一位老师结为了连理,年轻人有太多新潮的想法,女子说不想太早为孩子所累就一直在避孕。可直到他们想要有一个完整的家庭的时候却发现怀不上孩子,后来在长达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奔走各地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怀上孩子,不管是科学的方式还是迷信的方式或者老中医的土方子他们都百试不厌,最终无奈之下只能跑到北京去做了个试管婴儿手术。
在长子辞世的两年之后,老人又一次的面临亲人的离去,二儿媳在同丈夫外出的路上,骑电动车时被从装有碎石的大卡上散落而下的碎石砸中倒在了路边,又恰巧被从旁飞驰而行的小车劫了阳寿,至此享年知命。因祖上留有遗训花甲未满便断了阳寿者,可埋祖山但不得入宗祠。
听母亲说:现如今老人的生活已难自理了,儿女几家商量之后由儿子两家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生活所需品,再由几个女儿集资每月一千元给养女,由养女来悉心照料。
经历了这些种种的悲苦,命运是否会让她就此停歇安静地走完这一程,还是在即将迈上奈河得边缘又有何等的波折在等待着这位蹒跚地老人。身边其实也不乏听到此类地故事,多是说老人长寿对子嗣不利,或残或夭英年早逝这等悲苦之事都归功于还留有一口好牙能吃能睡的老人。相传他(她)们前世是虎,此世为人亦不为善,定会断了后人的阳,甚至有些后人会拔了牙老人的牙,说是无牙的虎也就变得温顺了。
空万里天欲血,此时黄昏;晨薄暮重天欲雪,大地皑皑。在这条越走越孤独的路上能与其为伴的除了孤独还有的就是放下,或者是等到所以的记忆慢慢消退到不复存在的时候随着光阴的推移再将一件件往事一桩桩的落下,等着路过的麻雀啄食一空。其实放下噩耗所带来的折磨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孤独的体现。命运就是一把双刃的剑,阻挡了向她驶来的索命差的同时也将脚下的木桩一根根的斩断。她的身体享受着常人所不及的待遇,同时灵魂亦是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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