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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被想念的核桃
——我试图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一点宝贵的东西,并仔细端详他们。
如果说我想念一枚核桃,还是二十几年前一枚出逃的核桃,我的家人不会带我去看医生吧?在我还不确认这一点的时候,我保持了沉默。哪怕他们认为只是我的思维出了一点小问题,也是我很担心的事情。因为保持普通人正常的逻辑是这些年我一贯坚持的原则,虽然自己经常转过身去对着日光下影子予以否认,就像黑夜对白昼的否认,当否认变成一种习惯,也就变得习以为常了。
回过头来还说说这枚核桃,是肤色白皙线条甜腻的那种,身上有着被水流冲刷过的流畅的纹理,不规则却毫无唐突之感,我曾认为他们是被海水遗落在沙滩上,刚好被路过的一棵树拾起来带到了头上,还穿过绿色的袍子,后来就在那里繁衍生息了。我这样想的时候刚刚六岁,的确是个爱胡思乱想的年纪,也是能轻易就被原谅的年纪。
记得父亲带他们回来是一个彩霞满天的傍晚,父亲那个时候还没有被生活打败,还有余力晚归的时候,在随身背着的绿色挎包里捎回年轻而金灿灿的父爱。那些比露珠里的雨季还要发颤的期待,在我的瞳孔中能摇晃出涟漪来,柔软光滑得像在绸布上奔跑。六枚核桃,在我的小手里拥挤嬉闹着,我更急着撬开他们铠甲,看他们穿紧身裙羞答答的样子。
他是最漂亮的一枚,在锤子下幸运的逃脱了,他滑到了米箱的下面,黑黢黢的角落中,父亲用一节长竹竿也没能找到他,我们一家四人找了很久,还用掉了一小截蜡烛,我看见蜡烛侧过头流泪的样子。
后来那间土屋不见了,红色的米箱也不见了,当然也包括那枚逃走的核桃。我以为总有一天会找到他,可是当一切都突然踪迹全无的时候,还是固执的认为他一定会留在原地,或许会长成一棵核桃树。之后经历了很多的变故,父亲再也没有给我们买过核桃。我始终觉得父爱藏身在了那只核桃中,那些金色藏了起来,不肯再出现。
当我试着理解父亲的时候也开始买核桃,往自己家里买,往父母家里买,让他们装满一只只布兜,红色的布兜,蓝色的布兜,黑色的布兜,透明的布兜,唯独没有一只绿色的布兜,从来都没有过。只是那些核桃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便被吃掉或被扔掉的神情,没有一只想到过逃走,虚妄我准备了那么多可以藏身的墙角。
我猜想那枚核桃是否曾变成过一只桃子或一个苹果在我的视线中出现过,可是我的视力越来越衰弱,只会分辨利益的得失,注视钞票上的颜色,想必他见到我也不肯相认了吧。
依然会在月朗星稀的时节想念一枚核桃,一枚二十几年前出逃核桃,一种再也无法触碰到的抵抗,如时而汹涌时而暗淡的雨季,行走于不能再深的黑夜中淅淅沥沥欲言又止。
我愿意一直想念到记忆也被同样藏起的那一刻,在这个过程中我应该继续保持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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