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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微雨,宜嫁娶。
立川斜倚在吧台的木柜前,饶有兴致地瞧着老廖在面前搓手转圈儿。快晚上十点了,一个客人没有,不急是不可能的。音控小甘来来回回地放《回家》,细长的音符似乎把圆形的大厅拉得扁扁,尽头卫生间的指示灯若有若无,仿佛掀开漆黑的长帘就可以一脚跳过阴阳界。
一排七,八个小歌厅,人家处处莺歌燕舞,烛光泻银,惟独自己这里庭院深深,幕影峥嵘。这次第,岂止是一个“慌”字了得。回家,回家,NND都回家了老子怎么赚。老廖终于勃然,愤愤冲进音控室,惨了,立川心中恻然,果然萨克斯声嘎然而止,划出极不情愿的余音两枚,恰似被歹徒施暴的少女最后一声“不”,煞气回肠,立川恶毒地想。在空中随节拍挥舞的手无力地招了两下,颓颓垂落。静默半分钟许,小监视器的屏幕忽然闪亮,画面起处现一只笨笨小熊猫,左手提桶,右手抡布,配有尖尖的童声——“欢迎使用洁诚清洗带。。”老廖正好踱出,望定猫儿傻笑,这哥儿俩倒是绝配。
立川实在不忍,将手中的酒在吧台的射灯下比上一比,一饮而尽,开口说:“廖哥,我来玩会儿吧”。这玩字是有讲究的,廖哥闻弦而知雅意,跳到电话前迅速拨号,旋即开一朵温柔的笑,“小周,小姐马上就来”。转身呵斥服务生小方,“给小周把一号台布置出来”。
五分钟后,进口处帘子翻覆,一个小姐如坦克隆隆压自,立川定睛细看,小姐是小,画一只猩红厚嘴唇,穿晶晶亮片,踏一对方头方脑的野营靴。耳旁是老廖的软语“小妹儿今年才十六,很懂事的。”无奈,立川发话,你先过去坐坐。坦克起步,转弯,扬长而去,砸在一号台的沙发上。小方神秘的靠近立川,”她和我弟弟在耍朋友,前两天才给他买了个摩托,我弟弟转眼就不出现了,这丫头这两天慌得很,听不得摩托声音。”说罢对准坦克,双手平胸,自上望往下拧圈做发动摩托状,果然,坦克的眼睛就有东西亮过,很亮的一下。
歌罢,酒罢。已是十二点过。立川晃晃出来,有微雨拂脸。迎宾兼拉客小张还孤单单地站在屋檐下,“周哥走了?”,立川笑笑并挥一个首长手,拾级而上,等走到梯坎尽头,回头看着小张愈显得瘦小的身影和闪烁的彩灯,觉得心里抽了一下,竟然转身重新朝下面走去,耳边依稀是四小时前小张迎接他的声音“周哥,今天晚上你又来坐台了,哈哈。”但立川的目光却一直望向前面去,那里,立着黑黑的睡了的陌生人的家。
(后记:当晚立川大醉,睡于路边,被当地派出所收容。我于次日花600元将其保出,两个月后,立川自己开了一家卡厅。再过了五个月,立川死于吸毒过量,一起死去的还有一个胖胖的女孩,据说,只有十六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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