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怎么还没黑?我想睡了,像么?
下午回来,五层楼梯上了两层,突然头痛。好不容易扶着护栏,爬到家门口,一摸口袋没钥匙。不想下楼了,坐楼梯上发晕。一会儿工夫,六楼人下楼溜狗,狗小叫声大,居高临下对我狂吠,不得不起身相让,头一下下的扯着痛,像有个电钻在里面。
是外婆在摸我么?家乡一直盛传一种说法:如果你头痛,也许就是哪个死去的长辈想你了,她的魂在抚摸你的头。
护我宠我的外婆,孤伶伶的在山上一个狭小的瓦屋厝基里待了七年,今天黄金落窖,入土为安,成了黄土下的外婆,裹在一层层石灰与栗炭下的外婆。从此,黄土之上,我再无一个隔代的长辈亲人。从此,“外婆”做为一个词汇,一名亲人,只存在于记忆里,连一截枯骨,也不会让我再一次见到。世上美好皆如是,终将成为一个念想,直到念想也不会有。
下午,在众人七嘴八舌,七手八脚的忙碌下,我们将外婆的坟冢杵好,树起墓碑,做好拜台。人多力量大,领导只有一个才好。外婆一如既往的慈祥,一言不发,笑呵呵的看我们干着一切。墓碑上的她,凝固了岁月,还有笑容。虽然天一直下着雨,虽然墓地周围满是泥泞,但活干起来,一切是那么的顺利,大舅笑着说:还是我妈好,不讲经,怎么搞都好,顺顺当当的。
杵坟冢是力气活。盖一层黄土,洒一层石灰,再盖一层黄土,洒一层石灰,如此往复。每洒一层都要拍结实,杵结实。有个亲戚笑着说:这事在他们那是女婿的活,他们那捉弄女婿,用碗口粗的大枞树桩子,死沉的,让女婿拿着挥起来用力杵黄土,一直到杵得结结实实的为止。说今天我爸没来,这事该我干。小舅新砍的家伙刚好手握,像洗衣服用的杵,挥起来倒也不累。
我问:怎么不和外公葬一块。大舅说:算命的算过了,不合。外公在对面山上,与外婆隔着两排房子,一条马路,一座镇中心学校。外公走得早,两人隔着一层黄土相望了一辈子,还将隔着两层黄土继续相望下去。
没有一个人哭,都像在办一件喜事,或在完成一桩心事。开棺时有个哭的环节,几个女眷因算命的说相冲没来。另一个如外婆般疼我怜我的小姨没来:她十几年前就先外婆而去了。小时候,我的每一双千层底布鞋,都出自小姨的手。大姨来了,没到坟地。我的妈妈在外地。弟弟打电话说,妈妈昨天哭着想回来,因为妈妈不识字,他不放心妈妈,怕她一个人转车时走丢,没放她回来。
大姨嫁在合肥。上一次回来是外婆死的时候。再上一次呢?不记得了。表姐也来了。表姐属兔,比我大几岁。小时候在外婆家,妈妈跟外婆后面干活,我一天到晚,就归同在外婆家的表姐抱着。
大姨早上来的,下午走。她走时,我和小姨家老表也一起起身要走。大舅送我们时,突然哭了,眼角全是泪,忍着没掉下来。外婆的事结束了,一条纽带断了。
就在这天,大姑爷也逝世了。准确的说是大姑妈前夫,他十几年前离了我大姑妈,重娶了一个。吃饭时,同桌八卦:你几个老表发话了,明天把你姑爷下葬,后天找亲戚公正,分家产。